我們通常會將責任完全歸咎父母、說孩子是無辜的，但這無濟於事。他們不是不想愛小孩，而是連愛自己都有困難了。
幾天前我問七歲的周米謎：「對妳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她毫不猶豫地說：「確定妳很愛我。」
一般來說，聽到這樣的話，爸媽們都會感覺快樂而甜蜜吧！我卻感覺很複雜。歷經多次的情感挫折，讓我清楚了解把自我價值寄託在他人對自己的感情上，是件非常危險的事：當感情產生變化或消失，依附在關係中的自我價值往往會瞬間崩毀。
或許有人會說，那是情人之間的愛情，又不是父母對子女的愛，父母對子女是不會改變的。但我並不如此認為。一方面，客觀來說，因工作之故，我看到太多「無法以社會認為父母該有的樣子愛孩子」的父母。社會大眾一般看到的多是極端的兒虐事件，因此會痛斥這些父母「沒有責任感、不愛孩子就不要生」。但在更多普遍的個案中，父母也有許多無法解決的創傷或人生困境，在難以得到體諒或協助的狀態下，孩子連帶成為受害者。
我們通常會將責任完全歸咎父母、說孩子是無辜的，但這無濟於事。他們不是不想愛小孩，而是連愛自己都有困難了。
另一方面，在更一般的親子關係裡，父母認為愛孩子的方式，孩子不見得想要；甚至就算是孩子想要的好了，有時也會在傳達和接收上搭不起來，當事人對中間的落差卻渾然不覺。
例如前陣子，有部在網路上火紅的影片：中國某號稱進行社會實驗的節目主持人，為了凸顯兒童性侵害的嚴重性，假扮壞人用各種方法利誘孩子自行脫掉身上的衣物。當大部分的評論皆針對孩子們毫無戒心地照做而感到憂心不已時，我看到的還有當家長走入鏡頭責問孩子時，孩子們露出驚恐的臉。
站在大人的立場，自然是擔心孩子不懂得保護自己，這點並沒有錯，只是在孩子眼中，爸媽跟叫他脫掉衣物的「壞人」一起責備自己，孩子同時也會感到自己讓爸媽失望、沒有做到「好孩子」應有的樣子。
所以我始終認為，父母對於「孩子很愛我」這件事要保持警醒。有時候，這種愛會轉變成孩子巨大的自我要求：「希望能成為爸媽心目中理想的模樣」；對於這樣的孩子來說，一旦做不到，他可能會陷入嚴重的自責，或者以叛逆來掩飾自己的在乎。
有時我跟周米謎起了爭執，我反省自己態度太兇時，會向她道歉：「米謎抱歉，剛才妳雖然有錯，但媽媽覺得自己也有不對。」她往往會哭著說：「沒有，妳沒有錯，都是我不好。」這就是我最擔心的：孩子太愛你了，會覺得你的要求都沒錯，就算有些委屈還是會吞忍下來。長久以來我總是告訴她「愛自己是最重要的」，但在這個仍高度依附大人的年紀，這種遊說似乎沒有什麼效果。所以當她說「最重要的事是確定妳很愛我」，我的擔心和隨之而來的「不要因此綁架了孩子而不自知」的自我要求，恐怕要比純粹的開心來得多很多。
單親媽媽和她的小孩：https://www.facebook.com/mimiandm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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