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11日 星期三

羅智成/從荊棘到長春藤—我的大學教育想像 聯合報 2017-01-11

我對於大學的浪漫想像,來自「風乎舞雩」和杏壇、來自墨家的俠義工程、來自柏拉圖學院、逍遙學派、來自中世紀的修士與經院、來自牛頓和達爾文的劍橋、康德、黑格爾、叔本華與尼釆的德國.....

我一直認為,在所有文化場域,大學是擁有最多可能,並且是創造最多可能的地方。也許因為這樣,從年輕時到現在,我對台灣的大學教育與生活始終有種濃濃的失落感或幻滅感。
我對於大學的浪漫想像,來自「風乎舞雩」和杏壇、來自墨家的俠義工程、來自柏拉圖學院、逍遙學派、來自中世紀的修士與經院、來自牛頓和達爾文的劍橋、康德、黑格爾、叔本華與尼釆的德國,甚至老掉牙的電影「學生王子」。
這些想像的共同畫面就是一群聰明、精彩的人、他們對知識的尊敬與熱情、對智慧的探索與追尋,以及對自我、對宇宙無止境的好奇心;而這也必然會結晶出某種卓爾不群的價觀或生活態度。
浪漫的場景當然會隨著教育的普及、時代的變遷而日趨世俗、現實。即使如此,當我和H初次漫步於哈佛大學古老的院落時,還悚然充滿知識朝聖者的敬畏的心情。
多年後,獨自坐在哲學家小徑的座椅上,望著河對岸海德堡大學雄偉的廢墟、壯觀儼然的校舍,想到永不復返的青春歲月和幾近落空的文化理想,竟有泫然的惆悵。
在八、九所大學兼課超過廿年之後,我的失落感就更強了!
我有許多同窗好友都是在大學任職、任教的。與他們的言談中,總會感受到許多無奈與挫折,似乎我們花了許多力氣、制定許多遊戲規則,結果卻把教育者變成了另一種要應付許多作業的「考生」。有些評鑑、考核的標準,不啻宣示傳道、授業、解惑之教育事業,只能遵循某種粗略、武斷且唯一的標準答案;幾經折騰,徒然逼出許多為論文而論文的論文、束縛了人力資源的應用、產生了更多形式主義。
也許我們的大學太依賴政府資源,而政府為了確保資源運用的成效,便強勢去規範、輔導,甚至過度規格化其實可以更靈活、創新的大學經營。以至於雖然我們有這麼多大學,卻無法讓數量優勢產生質變,來提升、改變或多樣化大學教育的樣貌。
我也曾以為大學是最具質感、最重視質感的地方;許多智慧與教育成就幾近直觀,且關乎個性、天賦與魅力。但是愈來愈多的刻板程序、行政考量,以及過度依賴量化,似乎也表露出我們對於「質」的無知、無感、無力與失去信仰。
有時我在想,在大學過多、少子化嚴重、報到率偏低、後段班學校欲振乏力的此時此刻,會不會反而是個契機,讓台灣的私立大學得以放手一搏,超越公立學校(特別是針對特定學科、特定就學、就業目的),甚至結盟創造出像長春藤一樣的名校品牌?因為公立大學不免有公家機關的宿命,飯碗較硬,限制也更多,而私立大學得為自己的生存、發展加倍奮鬥,也具有較彈性的管理思維。
私立大學良莠不齊,在任何國家都是正常的現象,市場也會自行判斷。但是除了退場、防弊機制之外,我們可否再少管一些?特許、考核、補助、管制…都可說是保護學生權益的必要舉措,但是在買方市場的時代,讓經營者有更大的自由與想像為自己的教育理念負責,去提升形象、招徠師生,甚至鼓勵企業捐款、整合社會資源、鬆綁學費、活用人才,探索產品力、強化競爭力,也許更能滿足學生、社會與時代的需求。(作者為作家、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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