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10日 星期一

天堂不撤守-癱瘓民主,打開潘朵拉盒後… 陳長文 中國時報 2015.08.10

9年前施明德等人發起的百萬人紅衫軍反貪(反扁)非暴力運動則是展現民主式集會遊行的正面例子。

從去年太陽花學運(大學生為主)開了占領官署的先例,到日前反課綱團體(高中生為主)再占據教育部,台灣的「民主」有了新的定義,這些越了民主界線的衝撞,相當程度否決了民主政府透過選舉決定權力之承續或交替的「正當性權源」。
台灣的民主前景,令人不得不憂。
由於國家是眾數的組成,人與人的意見與利益不同是常態,因此衍生出的衝突與糾紛也是常態,過去在封建時代,解決問題的方式就是暴力,拳頭是正當性的唯一權源,但由於權力者的主觀恣意,其權力的決定與交替,往往陪隨著戰爭、革命、政變等流血式衝突,輕則社會陷於動盪、民生凋蔽,重則生靈塗炭。
這樣的方式,被視為一種「不文明」的權力移轉法則,而民主政體的出現,就是希望透過「競爭性、任期制的選舉」改變這樣的「不文明」。以數人頭,代替數拳頭,其目的,就是要創造一個和平的權力移轉模式。
也因此,民主政治不是上帝全能式、終局式紛爭解決模式,與其說是透過選舉得到「皆大歡喜」的結果,不如說是,這是建立在一種定期多數決下的「尊重與包容」,多數決當然也是一種「力的展現」形式,「多數的力」獲得統治的正當性,也因為至少合於多數人之所欲,因此構築了政策與政治的穩定性。但另一方面,這「多數的力」的穩定,是一種流動式的穩定,也就是說,「誰是多數」,在任期式的定期選舉中,每隔一段時間(台灣是4年),可以被重新決定。
這種流動性,又建立了雙重「期待性」,第一重期待是,即便對政府所實施的政策不滿意,但這不滿意在「包容」4年後,可以透過重新選舉來改變,這第一重期待,也相應的增加了政治的穩定性。反對政策者,不必或不急於推翻現狀,因為其擁有一個「未來的希望」,一個在4年後改變的可能性;第二重期待則是,讓「力」之爭,進入一種溫和式的制度裡。也就是說,處在對政策不滿意的人,要改變政策,必須更「努力」在4年內說服公眾同意自己的意見,讓原來的少數變多數,取得實踐自己所希望實踐的政策的「正當性權源」。
然而,不管是太陽花學運或是反課綱團體的占據官署,都破壞了多數決所建構的政治穩定性、包容性與期待性。這是最讓人憂心之處。我們都清楚,今天早已不是滿清末年(需要國父與先烈以革命推翻帝制),也不是1987年解嚴前的時代(需要反威權政府的「造反」行為)。9年前施明德等人發起的百萬人紅衫軍反貪(反扁)非暴力運動則是展現民主式集會遊行的正面例子。
2012年,超過1300萬選民進入投票所投票,產生了過半得票的政府,取得了施政的正當性權源。但這個政府,卻被30人、數百人或數十萬人以其「不民主」、「黑箱」為由,否定其正當性權源,占領其官署、癱瘓其運作。其損傷的不只是這個「特定政黨組成的政府」,傷害的是台灣賴以和平移轉政權、維持秩序與穩定的「民主規則」。
一旦這個民主規則的公信力被破壞,就會產生一個傳染式的邏輯,所有用來癱瘓2012民選政府的理由,是不是可以拿來癱瘓2016選出的民選政府?不只2016年的政府如此,2020以後所有選出的民選政府,只要有民眾對政府的政策不滿意,就可以舉起「黑箱」大旗,自組聯盟,透過占領官署來否決政策。
邱吉爾曾說:「民主是個糟糕的制度,但卻是人類實行過的制度中的最好。」民主選舉出來的政府絕不完美,所以,人民不會也不可能完全滿意。但對這個不可能滿意的政府,我們之所以還是得忍耐4年,透過民主選舉而非占領官署的方式取代它,原因無它。因為,一旦我們打破了這樣的民主尊重,破壞了民主選舉的制度精神,也就同時打開了一個不可知的政治潘朵拉盒。
跛腳且反覆自傷威信的政府、對於違法事件消極無為的司法、無力保護官署的警方以及失去了民主包容心的抗議者,這4個因素的匯流,嚴重折傷台灣好不容易建立的民主制度。
而這群打破民主規則的人(或鼓勵及默許他們的人)有把握,盒子跑出的是更好而不是更糟的東西?(作者為法學教授、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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