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17日 星期六

蘇蘅/查理風波牽動的歷史記憶 聯合報 2015-01-17

包括「紐約時報」在內的不少美國大媒體,都沒有刊出這個新封面。紐約時報的一位專欄編輯說:「從什麼時候開始,捍衛某人的言論自由權利,就必須刊登且甚至支持他們的觀點了?」

不到一星期前,法國號召四十多國領袖和一百五十萬民眾,聚集在巴黎共和國廣場前,悼念因「查理周刊」事件的遇害者;德國總理梅克爾站在法國總統歐蘭德旁邊,連巴勒斯坦民族自治政府領導人和以色列總理也站在一起。然而,他們要表達的是:向暴力打擊言論自由說「不」,並不代表認同查理周刊的風格。
可是「查理周刊」最新一期的封面,仍是伊斯蘭先知穆罕默德的漫畫,這種「你好大,我不怕」的挑釁態勢,再度激起穆斯林的憤怒。
即使平常言論溫和的中東報紙,都強烈批評這期封面的穆罕默德漫畫。黎巴嫩報紙Al-Anwar譴責西方完全是雙重標準。阿爾及利亞報紙Echourouk甚至指責,法國政府在背後偷偷幫各界金援「查理」,已經逾越紅線。另一份阿爾及利亞報紙則用「我們都是穆罕默德」,來對抗最近到處出現的白色大標題「我是查理」。
塞內加爾禁止散播周三出版的「查理周刊」,及刊登周刊封面的法國「解放日報」。尼日總統雖然參加巴黎大遊行,但尼日政府仍透過官方電台和國營電視台,激烈譴責查理這一期的漫畫,是侮辱性的挑釁,令人完全無法接受。
不只伊斯蘭世界,就連教宗聖方濟各也指出,他堅決捍衛言論自由,但「言論自由是有限度的」,還說,「如果有人冒犯我的媽媽,就等著挨我的拳頭」。
才發生《名嘴出任務》風波的美國,媒體又怎麼看此事?
包括「紐約時報」在內的不少美國大媒體,都沒有刊出這個新封面。紐約時報的一位專欄編輯說:「從什麼時候開始,捍衛某人的言論自由權利,就必須刊登且甚至支持他們的觀點了?」
紐約時報的巴奎更說,決定不刊登,是因為他必須優先考慮時報讀者的感情,尤其是穆斯林讀者。他也說,「無端的侮辱」和「諷刺藝術」之間是有界限的。
二○○四年西班牙馬德里汽車炸彈案死了一九一人,二○○五年倫敦自殺攻擊死了五十二人,遇害人數都比這次多,但反應遠不如這次激烈,為什麼?主要是這次槍手針對的是記者、漫畫家,都有濃厚的象徵意義,街頭殺戳不但摧折西方民主引以為傲的「表意自由」象徵,更喚起歐洲對世界大戰的傷痛和記憶。
歐洲的新聞自由、宗教自由和圖像傳播之間,向來有濃密的關係,圖像傳播的歷史源遠流長,尤其早年農民識字不普遍,諷刺形式的圖像印刷品,很容易助長民眾的政治意識。
中古歐洲教會資訊獨斷的局面,就是被印刷術瓦解;宗教改革時,基督新教如馬丁路德教派,就透過不同媒介傳授民眾新觀念,滑稽繪畫更在挖苦天主教傳統戲劇,扮演重要角色。
在歷史的長河裡,基督教和伊斯蘭教一直有如「千年冤家」,兩邊的極端分子更視對方為水火不容的仇敵。查理周刊侮辱先知穆罕默德,犯了伊斯蘭天條;暴力分子屠殺手無寸鐵的漫畫家,則犯了有著尊重「言論自由傳統」的西方世界的天條。
這次事件的爆發,引發兩個世界的媒體對敏感議題廣泛而徹底的討論。從正面來看,如果這次的事件能讓雙方擺脫過去的滄桑,用同理心來包容不同意見,不失為一種好的轉變。尤其是文化論述處於弱勢的伊斯蘭,也應思考作出更多努力,說服西方尊重他們的價值。
「消滅查理」的最好方式,絕不是用暴力屠殺,而是讓它因為沒有市場而自然消失。

(作者為政治大學新聞學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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