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31日 星期三

今年,你參加了多少喪禮? 聯合報╱彭懷真/東海社工系副教授(台中市)2014.12.31

白帖比紅帖更需回應,因為喪禮的時間比較短、比較能體會心情的五味雜陳、無須與各路人馬寒暄。喪禮當然悲傷,如同學生上了一節課,學習這人生不能不學的功課。
昨天聯合報A6版介紹今年辭世的知名人物,都是在人生列車下車的乘客。標題是「告別掌聲、告別財富他們的人生悲喜劇,落幕」。年底是整理的日子,很少人會計算一年參加多少場喪禮、寫過多少篇追悼文,但,這的確是該想想的人生列車難題。
今晚,大家看煙火,有些人的一生如同煙火,光燦奪目。在煙火後,卻是廣大的黑。即使再光彩,終究要被廣闊的黑所吞滅。煙火的時間短,黑夜卻漫漫。告別式如同煙火即將熄滅的最後一次閃耀,特別難忘。
前天,在路思義教堂有一百多人送別了在台灣奉獻四十多年的練馬可教授,他是我博士班的老師。上周二,數學系的葉芳 教授在上課時倒下去,他是東海前年的代理校長。十二月中,心理學泰斗張春興教授悄悄以樹葬告別學生。十二月初,我與老婆在台中殯儀館看到九十二歲的老翁被兒女攙扶送別老伴,他的兒子是我指導的研究生。十一月,比我小十五歲的昔日博士班學生出殯,追悼集編得很美
怎麼解釋人生列車下車這一幕呢?在解釋前,先要參與,參加告別式。白帖比紅帖更需回應,因為喪禮的時間比較短、比較能體會心情的五味雜陳、無須與各路人馬寒暄。喪禮當然悲傷,如同學生上了一節課,學習這人生不能不學的功課。
喪禮如同課程,有的熱鬧隆重,有的冷清;有的氣氛凝重,有的詩歌繚繞;有的政治意味濃厚、有的親情溫馨;有的行禮如儀,有的插曲精彩,甚至有變奏曲。不同宗教色彩、不同族群習俗、不同家族網絡,呈現各種面貌。這裡是社會學、人類學、文化學、老人學等教室啊!
這學期,好幾位學生因長輩過世請假,我注意到,喪假回來後,每一位都立刻長大了。廿歲的人從醫院、殯儀館、火葬場、走一回,多了真實、多了同理。對日後從事社會工作,大有幫助。我課堂中講到多少案主的苦痛,年輕生命如何感同身受?走一趟喪禮,是必要的。
昨日「人生列車」專題,照片最大的是羅賓.威廉斯,最小的是菲利普.西摩霍夫曼。有些觀眾不喜歡看自殺過世者所拍的電影,尤其是喜劇演員竟然自殺。今年我特別挑選幾部這兩位巨星的電影,刻意揣摩他們戲裡戲外的心境。前幾天,在又濕又冷的冬夜看菲利普.西摩霍夫曼主演《濃情四重奏》,有著複雜又澎湃的感受。劇中四個必須合作才可演出的音樂家各自帶著解不開的難題,他永遠是「第二」小提琴手。菲利普啊菲利普,人生舞台,永遠「第二」,連死後的版面也是「第二」。可是他帶給我的感動,絕對是「第一」的。
喪禮有大有小,但是往生者帶給家人、親友、知情者的感受,都是「唯一」的。自己的人生,也是唯一。這個唯一的人,期盼迎接二一五年的朝陽,我希望以慢車的速度緩緩行駛在人生列車上,哪天要下車時,最後一次的閃耀依然能帶給人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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