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15日 星期五

紅鳳菜 ⊙徐正雄 2014年08月15日

說他母親得到癌症,只剩兩個月生命。朋友的母親,在他五歲時便離家失聯,至今二十多年!這些年來,對朋友不聞不問。

朋友來家裡吃飯,特地炒了一些自己種的有機蔬菜,其中,一盤紅鳳菜。
紅鳳菜,表面墨綠,葉背卻是紫紅色!這種菜是女人的最愛,據說可以補血,但因為帶著一股獨特氣味,通常得用黑麻油爆香薑絲拌炒,才能壓住那股不見得人人都可以接受的味道;煮熟後的紅鳳菜,湯汁紅豔!或許,這就是紅鳳菜的由來。
朋友夾了一些紅鳳菜,往嘴裡送,隨即吐出,然後對我說聲對不起!說他從小就不敢吃紅鳳菜,雖然想捧場,卻不敵那股氣味。看著吐在碗裡,捲曲無辜的紅鳳菜,朋友忍不住嘆息!那可是他母親的最愛。
幾年前的某天,朋友忽然接到一通電話,久未聯絡的阿姨打電話給他,說他母親得到癌症,只剩兩個月生命。朋友的母親,在他五歲時便離家失聯,至今二十多年!這些年來,對朋友不聞不問。
朋友說:他對母親一點感情也沒有!也不想見到她。
我告訴朋友:雖然他母親對不起他,可是她的生命就快結束了!好歹也是親生母親,不如,就趁最後這兩個月的時間,好好相處,盡一點兒子的義務。
那陣子!朋友剛好失業,因此,每天都到醫院去照顧母親,上一代的紛爭他沒興趣!反正父母親就是各說各話。朋友比較有興趣的是:這些年,母親如何過活?拋開三個小孩的她,躲在一個火車站賣口香糖,還貸款買了一間房子!
朋友的母親,每天跟兒子炫耀!自己賣了二十多年的口香糖,最近,房貸終於要繳清了!所以,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才能享受這接下來的好日子。
在這種情況之下!朋友根本不敢告訴母親──她只剩兩個月的壽命。
朋友說:他的母親為了趕快好起來,每天都會要求他,買紅鳳菜給她吃!然而,滋補的紅鳳菜,並沒有扭轉她的命運,兩個月後,朋友的母親還是走了!
因為是朋友陪她走完最後一程!因此,朋友的手足和阿姨,都覺得遺留下的房子應該給朋友。那間房子位於一個並不繁榮的鄉鎮,我曾隨著朋友去查看!房內的設施,我只能用荒涼二字來形容!可見得朋友的母親,雖然逃出失敗的婚姻,其實過得並不快樂!我在客廳發現一張朋友母親的照片,更證明了我的想法!
滿是風霜的臉,有一雙熒熒發亮的眼,就算肉身枯萎了,靈魂卻益發強壯!這種眼神,似曾相似,好像在萬華龍山寺的廣場,見過幾回。
一對怨偶離婚,縱然事後雙方可以活得再好!孩子的傷,卻是永遠的!朋友從小就沒安全感,即便過了而立之年,也工作穩定,依然如此。
或許!朋友從小就不敢吃紅鳳菜,並非因為紅鳳菜有股特殊氣味,而是,紅鳳菜讓他想起:那個當年拋下他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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