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3日 星期一

年話同寫會-墨香與稻香 中國時報 ⊙鄭若珣 2014年02月03日

三合院還保有傳統式的大爐灶,大蒸籠最好用來蒸粿,老一輩人愛自己做鹹粿,芋頭的、蘿蔔的。現代人樣樣買現成,多了簡便,少了滋味。

小學四年級以前的我,與家人定居台北,每到農曆過年總要上演一齣南來北往的返鄉劇。夾雜在黑壓壓的,無邊無際的返鄉人潮中,年幼的我一隻手被父親或母親輪流掐著走,總覺當時的冬天比現在冷,火車站滿是熱騰騰的白煙,從火車底下來的、從吆喝著賣便當的小販來的。還有自己張口哈著氣,從嘴裡冒出來的。
火車車廂要跨到站台間那道又深又寬的縫隙,總讓小時候的我心生畏懼。記得有一回到站,年幼的我攀著母親的手跳過縫隙,一隻鞋就剛好鬆脫,好巧不巧的落到那個縫隙中。忘了當時的我有沒有哭,只記得這件事吸引了一大群的圍觀人潮,一位勇夫跳下月台去尋,好一陣子才將那隻小鞋找回來,在歡聲雷動的掌聲裡,物歸原主,成為歸鄉的插曲之一。
祖父的家在南台灣的一個靠海小鎮,年節期間還保有古樸的過年氣氛。除夕當天下午,遠方子女各自歸來,祖母忙著打理年夜飯要上的菜。過年必有烏魚子,小時候我也幫忙處理煎魚子的前置作業,要將那難撕的外膜撕去,還要細心的保持外觀美好,著實費工。小鎮靠海,最不缺海鮮,每每過年總吃得到大盤鮮蝦。祖母煮到特別大隻的草蝦,總想留給孫兒吃。撥了殼的草蝦還長過成人的巴掌,記得小時候的我對於那樣巨大的食物反而畏懼起來,現在想起來真是啼笑皆非。
過年家家戶戶總會買副春聯討個吉祥,因祖父是讀書人,過往以來就是自己寫聯。記得小時候隨父母回鄉,還曾坐在他的書房,拿著過年紅紙隨手塗畫,當時畫了什麼已不復記憶,倒是記得書房裡紙張的氣味,以及使用硯台磨墨所散發出的濃郁墨香。
每年初二,隨著母親回娘家,彰化田中,真的是因過往滿是稻田得名。那是間前有寬廣庭院的三合院,庭院是以往農忙時的曬穀場。因為逐年休耕,就算小時候也少見稻穀擺放在前庭的模樣了。記得有一次真的看見一小方稻穀鋪在前庭曬太陽,心中真是欣喜,伸手捧起一粒粒金黃色的稻穀,像流沙在手中洩下,稻穀相擊沙沙作響。空氣中滿佈榖香,稻草與土壤的氣味,是屬於外祖父家的味道。
三合院還保有傳統式的大爐灶,大蒸籠最好用來蒸粿,老一輩人愛自己做鹹粿,芋頭的、蘿蔔的。現代人樣樣買現成,多了簡便,少了滋味。廚房後是自家菜園,遠遠的有一間木造茅廁,夜晚總聽見茅廁木門被晚風吹得聲聲作響,頗有恐怖氣氛。鄉間的夜晚的黑是真的黑,是讓人怖懼其中有什麼能奪取光亮的黑。無怪乎巷口的廟宇總是香火鼎盛,鄉人逐年的還願建造,從它的廟頂輝煌可見。香煙環繞,也是外祖父家的氣味。
成年後每逢年節我便會想起這些,屬於過往年代,逐漸消失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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