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25日 星期一

人生好樣的/劉一峰神父不見了 聯合報╱須文蔚2013.11.25

劉神父一次又一次超乎常人的寬恕與包容,總是讓阿問和阿威覺得有家可歸,脾氣漸趨溫馴……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玉里的子夜彌撒場地燈火輝煌,志工們忙進忙出,隆重準備慶祝聖誕節。有人突然發現:駐堂的劉一峰神父不見了!
向來準時主持彌撒的劉神父竟然缺席,過了預定時間依然不見蹤跡,大家開始不安。

不拒絕任何求救  身邊少不了跟班
神父說:「很抱歉,我遲到了。」
大夥鬆了一口氣,繼續聽神父講:「剛剛一個單親家庭的小學生,家長又失業了,在平安夜餓得發慌,實在忍不住才哭著打電話給我。怎麼辦?就快要子夜彌撒了,要不要去呢?」
有個調皮的孩子大聲說:「神父一定會去的啦!」大家哄堂大笑。
協助神父超過十三年的社工李慧蘭說,劉一峰神父絕對不會拒絕任何的求救,所以他身邊總是有一批老老小小的「跟班」。
劉一峰身邊的跟班不是帥氣的黑道小弟或保鏢,有剛出獄的更生人、腦性麻痺的啟智兒,他們把天主堂當作家,神父會照顧他們吃飯,甚至有時找臨時的工作讓他們自立。
神父的慈愛是教友最敬佩的,但是總有社工或其他神職人員會提醒神父:「你身邊的更生人或病患好像情緒不太穩定,我們會害怕。」劉神父總是笑而不答,他心裡頭一直掙扎著,其中他最放不下的是阿問和阿威(匿名)。
快要四十歲的阿問是「胎兒酒精綜合症」(Fetal alcohol syndrome, FAS)的患者,阿問的母親在妊娠期間酗酒,使他在胎兒階段就造成永久身心缺陷。和多數病患一樣,阿問在出生前中樞神經系統就遭到酒精無情破壞,他的神經細胞及腦部結構發育有障礙,成年後經常酗酒,更顯現出衝動、反應遲鈍、注意力不足及理解力差的精神狀況。因為自小在學校就是問題兒童,出社會也找不到工作,阿問誤入歧途過,從監獄出來後,成日酗酒,連家裡都待不下,就只有神父收容他。
阿問平日很沉默,看來有些傻乎乎,但只要喝了一點酒,想起不如意的人生,或是心情莫名不好,就生龍活虎起來,經常對人咆哮。有時他在一樓罵人,在二樓主持彌撒的劉神父都不禁要皺眉頭,更讓教會的志工與教友感到頭疼。神父知道當阿問心情糟的時候,不要和他硬碰硬,理性的安撫也無法奏效。焦躁的阿問曾經幾度一面揮拳、一面對著神父吼叫:「我要錢買香菸啦!你給不給錢啊你?」只見憂傷的神父從羞澀的阮囊中掏出一點錢:「阿問,去買菸!」藉由紙捲菸點燃的煙霧消散阿問的焦躁。

更生人經常惹事  需要關懷與愛心
來自馬來西亞的志工黃婉秋說,不只阿問經常惹事,另一個更生人阿威也讓她和大家感到不安。阿威經常醉酒鬧事,和阿問一言不合就打起來,甚至作勢要攻擊對面國小的孩子。有一天晚上,阿威醉醺醺地坐在天主堂的院子裡,見到黃婉秋回來就拉著她的手:「婉秋,婉秋,我完了!你可以陪我講講話嗎?」
「怎麼了?」婉秋顫抖著聲音,把手掙脫。
「我可能因為疏忽照顧女兒,要再度回到監獄中,我完了!我完了!」阿威一直喃喃自語。
「我先回房放東西,等一會再來陪你。」婉秋急忙往樓上跑。
在房間中稍微穩定心情後,她到教堂內跟劉神父說:「神父,我很害怕,阿威又喝醉酒了,而且他很擔心又要回去坐牢。」
神父憂傷地說:「他又喝醉了,真糟糕!」
「為什麼不把他們送走,天主堂附近的鄰居也都不安心。」
「不可以!我沒辦法,如果把他們趕走,我的良心一定不安,會覺得……不應該這樣。可是要把阿威送到戒酒中心,我手邊的錢也不夠。」
「可是,我會害怕。」
「不要害怕,我知道大家的恐懼,可是阿問和阿威本性都很善良,只要我花多點時間陪伴他們,多對他們付出關懷與愛心,最起碼他們不會發狠,不會做壞事,至少可以減少一些社會問題。」神父苦笑著,用眼神安慰婉秋,轉身去看顧阿威。
在李慧蘭眼中,就是因為劉神父一次又一次超乎常人的寬恕與包容,總是讓阿問和阿威覺得有家可歸,脾氣漸趨溫馴,甚至知道苦力不該由年長者承擔,會主動協助神父。他們跟在神父身邊,在彌撒時分派經書與歌本,擔任輔祭,甚至到安德啟智中心照顧腦性麻痺、唐氏症或身障的孩子。他們以能夠為神父分勞而感到驕傲,對照其他病弱的孩子,他們顯得身強體健,實在沒有悲觀的權利,慢慢振作了起來。
本文摘自遠流出版《台灣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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