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8月14日 星期三

我見我思-囡仔教我說的話 邱祖胤 中國時報 2013年08月14日

江蕙新歌《囝仔》,唱出母親對孩子無條件的愛,就算孩子到了滿頭白髮的年紀,還是自己的心肝寶貝。但仔細一聽,歌詞唱的其實是「囡仔」,而非閩南語口語中少有人說的「囝仔」。
根據《教育部閩南語常用詞辭典》,囡指的是小孩子,音gin,平聲,後面常接「仔」,如囡仔gin-a;囝則是指有血緣關係的孩子,音kiann,去聲,與他字合用,如阮囝、查某囝、囝婿。可惜一般人經常把囡、囝混為一談。
我為什麼懂這些?答:我的「囡仔」教我的;或者說,那是「阮囝」教我的。
「阮囝」正在接受閩南語特別訓練,因為他是全班少數可說流利閩南語者,所以被抓去背那些漢語拼音及漢字寫法,9月要代表學校參加全市的比賽。有些人可能會認為,背那一千字的時間與精神,拿來背英文該有多好?增進的外語能力又何止千字?我卻不這麼想。這世間,什麼是有用的?什麼是沒用的?什麼叫浪費時間?什麼叫精進效率?沒人說得準。再說,學校推派的任務,家長理應站在鼓勵的立場協助,而不是以功利的觀點和學校唱反調,養成孩子凡事推拖習慣。
我倒是因此認識了許多閩南語用字。最近我經常和他玩一種遊戲,互相考試。
兒:「蟑螂怎麼寫?」我:「。」答案:虼蚻。兒得一分。
我:「只有怎麼寫?」兒:「干焦。」兒再得一分。
兒:「蜻蜓怎麼寫?」我:「我知道我知道,田嬰。」我得一分!
我:「鳥鳥怎麼寫?」兒:「不知道。」答案:膦鳥。
教壞囡仔大小,卻拉近父子間的距離。但我也在想,會寫這些字的意義何在?就算寫得出來,還是有許多人不懂。然而在北京話尚未流行之前,台灣學漢文的人,不就是對著經典,逐字讀出文雅的閩南語,怎麼才半個世紀的時間,「福佬人」就忘了自己的言語,望文而不能發聲?
還記得讀小學時,一次在街頭遇一上了年紀的曬書,手中還抱著一本泛黃的冊頁,在溫暖的午後陽光下讀得津津有味,他口中念的盡是方言,卻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彷彿能把周遭的人帶回千百年前的世界,讓大家隨著他沉浸在文字之美與歷史氛圍中,在那個特別的時空裡,又有什麼門戶之見、地域階級之分?
我倒希望學校多花點心思,教會孩子使用古雅的方言,讀出《三國》、《紅樓》,或者鍾肇政、黃春明、張愛玲的小說。我倒想知道,同樣的經典,用客家話、四川話、上海話讀出來的聲韻,會有怎樣的效果。至於死背、硬K冷僻用字,則大可不必,那其實是回到填鴨式教育的老路,只會造成反效果,嚇跑那些原本對母語有熱情的「囡仔」。
再說,不會說母親講的話,不會寫母親的語言文字,並不可恥。不傾聽、不關心媽媽講的話,就算會說、會寫,又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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