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17日 星期一

國際專欄-終結橋下妄言,難 陳永峰 中國時報2013-06-17

安倍晉三說「侵略的定義,學界仍在討論,未有定論」;橋下徹則說「性壓力的輕減是軍隊最重要的問題」、「為了戰爭中士兵士氣的維持,慰安婦有其必要」、「日本擁有合法的性服務產業,駐紮琉球的美軍應該積極運用,可以減少與當地住民的衝突」。

活躍於台灣文壇的日本人女作家新井一二三認為日本維新會黨魁橋下徹對於「從軍慰安婦」問題的輕率發言與戰後日本的歷史教育及一九八二年以後歷史教科書的篡改有關。新井的說法沒什麼錯,只是過於強調歷史教育或教科書的力量罷了。如果我們整理一下長期以來不同世代日本政治人物不定期,但是如出一轍的歷史「言說」,讀者們大概馬上可以理解,新井所說的「橋下妄言」,事實上,既非空前也不會絕後。
例如,八十歲的石原慎太郎(眾議員)、五十九歲的安倍晉三(首相)和四十三歲的橋下徹(大阪市長),近來對於日本的亞洲侵略、軍隊(人)性壓力的解消以及慰安婦等歷史社會問題的發言,再度令世人恍如隔「世」,驚覺日本人確如生物學家今西錦司所言,亙古以來即是實踐「棲地分離」的反達爾文主義者。
安倍晉三說「侵略的定義,學界仍在討論,未有定論」;橋下徹則說「性壓力的輕減是軍隊最重要的問題」、「為了戰爭中士兵士氣的維持,慰安婦有其必要」、「日本擁有合法的性服務產業,駐紮琉球的美軍應該積極運用,可以減少與當地住民的衝突」。石原慎太郎除了呼應安倍和橋下的說法之外,還不忘追加「那場戰爭,不是侵略」。連「那場戰爭」到底是那一場戰爭都不願意說出口,毫無疑問,顯示出不少日本人,特別是右派國家主義者,確實極度想要從自己的歷史中逃脫。只是沒辦法進入歷史,當然就永遠沒辦法走出歷史。這是日本的「戰後」永難終結的根本原因,德國和日本的戰後處理的根本差異,也在此處顯現。眾所皆知,德法和解是今日歐盟成型的最重要原因,相形之下,日中韓的和解以及東亞共同體的結成,在可見的未來,可說是難上加難。
雖然難解,但是如果硬要說明的話,恐怕,非得借用一百七十年前法國人托克維爾的智慧不可。那就是:「每個民族都留下了他們起源的痕跡。在興起的時期,他們所處的有助於他們發展的環境,對他們以後的一切都會有所影響。如果我們把社會成員的來歷都查得一清二楚,對他們歷史的最初遺存進行考察,那麼,我可以肯定,我們一定會從中發現他們的習慣、偏見和主要情感,甚至是最終構成民族性的一切主要原因。這樣就可以解釋,為何一些民族會被一種似乎不可知的力量推向他們本身也未曾預料到的結局。」
依據文化人類學研究的成果,在日本,女性的生育與性,從功能上被區隔。傳統上農村的夫婦在短期間之內完成生育,夫妻之間的性生活就幾乎斷絕。對於家庭中三代男性(公公、丈夫、兒子)的「照顧」,成為婚姻生活中的全部。同時,超過一定歲數懷孕的婦女,經常成為街坊嘲笑的對象。但是對於夫妻間性生活消極的男性,並非就沒有性生活,而是將性交的對象轉向婚外的女性。從江戶時代以來,稱為「藝者(geisha,美聯社照片)」的女性,從「高價位」、「中價位」到「低價位」盡皆存在,提供各社會階層的消費性「性服務」。也就是說婚外性行為在日本社會中,相當程度地被容忍。這從日本的刑法中不存在通姦罪以及各式各樣合法的性服務產業的普遍存在,可見一斑。
基本上,雖然存在例外,但是在文化性的意義上,日本的男性與婚姻關係中的女性,生小孩但是在性生活上不積極;相反地,與婚外的女性,性生活積極但是不生小孩。一個職業的「藝者」如果選擇生育,通常只能「廢業」(離職/退休/轉業)。
也就是說,女性在日本社會的文化位置以及日本人對於「性服務業」的社會認知,使得「從軍慰安婦」問題在日本社會未必成為問題。橋下等人的發言甚至還被認為說出了日本社會的「本音」(不說出口的實話)。
只是,毫無疑問,日本「國內」的常識,到了「國際」必然碰壁。我們只能說,日本人真的是「棲地分離」的實踐者,日本的常識,從來不是世界的常識。(作者為東海大學日本區域研究中心主任,京都大學法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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