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故居、故事 聯合報╱林芳騰2012.12.05

   

每天從劍潭捷運站開出的第一班小16公車，沿著蜿蜒山徑繞駛永公路245巷34弄，最後來到閻錫山故居門口停下來，除非颱風天公車停駛，否則總會看到張日明拄著拐杖下車，緩步走入六十年的記憶，風雨無阻。

大多時候是張日明獨自一人上山，自民國93年閻錫山的故居「種能洞」與侍衛居住的紅磚樓被台北市文化局指定為市定古蹟後，偶爾會有好奇的遊客上山，近幾年開放大陸人士來台觀光，很多山西同鄉也特地來訪。最近一次是今年8月14日山西太原的昔日部屬的後裔，帶來太原的花生和汾酒來台上山祭拜。

沿著小徑，張日明一步一步的循著記憶打開「站崗」六十年的紅磚樓，稍作休息，再整肅儀容後，就像昔日擔任侍衛時的精神抖擻，拄著拐杖、提著鮮花素果，一步一步的步下階梯，一絲不苟的打開「種能洞」鐵門的鑰匙，也打開六十年如一日的一生。

和閻錫山一樣都是山西人的張日明，十五歲從軍開始，就隨著閻錫山南征北討，38年隨國民政府撤退來台時，他是押解中央銀行國庫黃金來台的少尉，後來擔任閻錫山的侍衛。39年，閻錫山辭去「行政院長」後，張日明即隨著閻錫山搬到陽明山居住，「種能洞」就是當時仿山西窯洞而建的。49年閻錫山逝世，逝世迄今五十年來，張日明每天為老將軍上香、打掃故居及墓園，從不間斷。

張日明回憶，人稱「山西王」的閻錫山是中國近代史上的英雄，曾是1930年美國《時代》周刊的封面人物，一生叱吒沙場，官場卻不得志。將軍辭世的時候，故居還有二十多名隨從，後來大家為了前程各奔東西，他為了生活不得不於隔年也下山居住。不過他與另一名侍衛井國治每天仍上山為將軍上香，井國治於80年因病過世，只剩他一人一生忠心耿耿的看守墓園。

然而，記憶猶新，歲月卻不饒人。隨著閻錫山生前親自挑選墳墓上的「中」字的斑駁隳壞，張日明無力修復；去年五棵種在「世界大同」題字旁五、六十年的茶花被盜，也無力重新種回，就任其荒蕪。儘管台北市政府文化局已通過將「閻錫山墓」列為市定古蹟，民國100年5月23日將閻錫山陽明山故居及墓園捐贈給台北市政府，年邁八十的現代守墓人卻已不復當年。

年邁八十的張日明身體還算硬朗，步履卻已蹣跚，從故居到墓地短短的幾百公尺，他越走越長，越走越慢，就不知道哪天真的走不到了，張日明邊掃落葉邊感嘆的說。然而，落葉就像記憶一樣，掃乾淨了，一回頭，又是落葉滿空山。只是再幾年過後，空山依舊在，落葉也依舊，歷史也應猶在，而屬於張日明個人的記憶，將何在？

（本文為第二屆兩岸交流紀實文學獎紀實圖文類最佳圖文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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